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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莫仲予
诗书琴印 妙绝岭南---记莫仲予先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陈永正
        文人专精一艺,已属难得,而诗书琴印四艺俱精的,在广东恐怕就只有莫仲予老先生一人了。
         莫老原名尚质,字仲野,号小园。新会人。一九一五年生。童年随父莫渭臣先生学中医,兼习诗文书法。少年时受业顺德胡兆麟先生之门,精熟经史。为诗初学盛唐,高华壮亮,尤擅长篇古体。抗日战争时期,流离道路,避乱村居,风格又复一变,吸取宋人梅尧臣、陈师道、陈与义拗折沉郁的诗风,写战乱中悲愤的感情,如“烽火延华夏,黔黎尽蕨薇。乱离何日已?忍让到今非!肉食充廊庙,韬钤误甸畿。岂容偏逸计,坐失灭夷机!”(《江行十四韵》)“不堪四野号鳏寡,沉醉峨冠四牡非。”(《收京》)等诗,感时抚事,格意俱高。十年浩劫期间,时局动荡,遭际艰难,莫老徙居于遂溪村舍,创作了不少好诗。如《岁晚》四首之二:“持律非关病,衔枚亦似暗。世纷原可料,灰溺竟何心!梦冷寒侵席,窗虚月照琴。起来弹一曲,凄绝小雷音。”诗人刘逸生称之为“直逼老杜”之作。一九八三年聘入省文史馆后,莫老的诗词创作又进一境,长诗如《登邙山望黄河放歌》、《长城谣》、《三峡行》等,均沉雄郁勃,音节宏亮,铺陈排比,极有气魄。老馆长胡希明生前甚喜其诗,称其“雄浑古雅”,“为岭南诗派之矫矫者”(《岭南五家诗词钞序》)
          莫老更为世人所熟知的是他的书法。其业师胡兆麟是广东著名的书家,工力深厚,莫老自幼从习《圣教序》、《砖塔铭》,打下扎实的基础,青年时又临习过《高湛碑》及赵之谦的行楷。二十四岁时认识岭南章草名家李怀霜先生,转学章草,从《出师颂》、《月仪帖》入手,复临赵子昂《千字文》、《急就章》及宋克诸帖,后又私淑王秋湄先生,得其峭劲的笔法。莫老研习章草今已六十年,遍学诸家,熔铸成自己独特的风格——简古清雅,秀逸洒脱。莫老章草的结体极为简省,每一个字都没有多馀的笔划,每一笔都恰到好处,虚实相应,浓淡相生,尤其是“磔”笔,如快马入阵,蹑景追风,在凌厉的气势中有沉着的姿致。近代书家如沈曾植、王蘧常等亦作章草,多取生涩老拙一路,对时人影响颇大,不少青年书者特意效之,每堕入犷野枯槁的恶道,而莫老的章草,无论在用笔、结体、章法上,都能植根于传统,而又有个人的创意,本正源清,可供后学取法。最难得的是,莫老是一位诗人,他的书法充满着浓郁的书卷气,其深厚的文化内涵,绝不是浅学者所能梦到的。当前书法界正面临着文化丧失的危机,“朝学持笔,暮已自夸其能”的“书法家”比比皆是,书法堕落成为技术制作的产品。在低层次的低品味的“书法热”中,莫老的自书诗词,也许可以让人们清醒一下,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书法家,什么才是真正的书法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莫老多才多艺,精通音律。中山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的一项国家重点项目——《陈澧集》点校,其中的《乐律通考》、《琴谱》、《箫谱》等,即由莫老的兄长莫尚德先生与莫老合作完成。莫老又擅古琴,曾师事广东省著名的古琴家招鉴芬先生,又常与馆员杨新伦先生切磋琴艺。好天良夜,明窗净几,奏一曲《阳关》、《忆故人》、清韵泠然,真是最美的享受。莫老亦研究粤剧粤曲,六十年代初,广东省音协组织专家整理广东“八大名曲”,即由莫老兄弟主持其事。
莫老亦精篆刻,宗法秦、汉,所作小玺及白文印,古拙中有清新之气。其自用印,多为亲刻,书与印相得益彰。莫老之画,则学四王、吴、恽,饶有雅意;所作墨竹,以草书笔法入之,洒落有致。
         人们常把莫仲予老先生称为“广东一宝”,如今莫老的书法集即将出版,在这里,谨以一首小诗表示我对莫老的景仰之情:
三世交亲在,今唯老叔尊。真诗光岭海,壮气尚腾骞。
笔妙史游草,琴清庾信园。寒家执经子。卅载仰春暄。


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

  ――莫仲予先生的文化生涯

人活着为什么?中国人活着为什么?中国文人活着为什么?这个问题或许很幼稚,但浅陋如我不能回答。

生命是很漫长的,却又那么脆弱。男儿本不应作新亭泣妇,所谓夫志当存高远。当我第一次看到莫仲予老淡雅的章草,自然而妩媚,骨力内敛而绵劲,我感动了,深深的感动。古人所说那种人格的力量把我笼罩。她没有特别动人的外表,却那么摄人魂魄,我愚陋地感受到震撼,这震撼似乎可以把一个人的灵魂唤醒。莫老却在一边安静、儒雅地弹着古琴。

莫仲予老先生,当代有几人知晓并认识到这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。笔者有幸去年岁末在广州参加(9+2)泛珠江三角洲书法联展时得以亲睹莫老法书真迹。其实一点都不刺激,形式也老套,但字字珠玑,圆润遒媚,每个点画都向你昭示出一种自傲与自信。这力量太伟大了,让你心平气和又激情澎湃。笔者有幸去年受到二次“电击”,一次在泰州瞻拜高二适先生真迹,另一次便是膜拜于莫老书法之前。于是,我想作为一位书法界人,当代这浮躁的节奏让我们为稻粱谋的同时,也麻木了许多纯真的理想。沈鹏老曾在一次重要场合语重心长地说:并不是所有的“为”都有利于书法发展的。书法到底为何啊?

那天我与莫老简短地通话,当一个谦逊的声音悠悠传来:我就写好字,但也写不好,我现在还要学。我非常感动,我相信很多书法爱好者也会被感动,这是一位九十二岁高龄的老书家、老诗人、老学者的平常之语,这似乎给了书法为何一个最好的答案。在这神奇之中体会了人生、宇宙的奥秘,书法给了我们自足、自娱、自信与自强。老先生在漫漫人生历程中有了一种依靠、一种期盼、一种真、善、美的表达与推广。我们的人生原来是美丽的啊!

莫仲予老是诗词界的大家,精熟经史,擅中医、音律。又兼及篆刻、绘画。陈永正教授称其为诗书琴印俱精,“广东一宝”、“岭南一人”。而莫老就是在这“宁静致远”中,箪食、瓢饮亦不改其志、其乐。“独善其身”者是需要信念与操守的啊!林散之老七十以后才成名,齐白石衰年还要变法,当代的尤无曲先生也九十开外仍笔耕不辍,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,以自己的狷介去感染身边的莘莘学子,善良众生。这“落伍“的追求与这个时代是多么格格不入,但它却承接了中国文化的脉啊!

章草自赵孟兆页、宋克之后,有王世镗、王蘧常,但求古拙一种。追峻峭、温润,似乎不多,加之清代碑学中兴,帖法大坏。莫老的章草从风格上看,似并不打算出新,但提按翻折,绝不轻过,米南宫云:得笔也。咫尺有千里气象。如果将莫老书作放之今日展览不仅不显眼,且可能难以入展。缘何?莫老书作尺幅不大,以狼毫写章草,诚帖学家风也,细加揣摩,“二王”之今日也够悲哀了。

老派文人的作派也渐渐离我们远去,不事张扬,以天下为已任,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这全球一体化的快餐时代还容得下吗?我不禁想到米兰·昆德拉在小说《慢》中说:是一种存在,对存在的疑惑,对存在的追问。

如莫老者并不去苛求时代的给予,不管顺逆就那么耕耘在学术和人生的海洋里,收获一片绿叶、一朵红花,心儿是喜悦的,精神是自足的。以书养人,以琴养身。这是莫老长寿的秘诀。“不患人之不已知,患不知人也”。儒家或是道家,不,这是一个让我们羡慕的人生。

“泠泠七弦上,静听松风寒。古调虽自爱,今人多不弹。”唐人的感慨,放之今日又何其相似。我们是否该去沉思这东方的节奏、人生的修养、品格的提炼等等看似平常却为中国人所特有的深义呢?

载于《书法报》 2006年2月22日第1103期 作者:李金豹

 

悄悄是别离的笙箫--缅怀我心中的大家莫仲予

■李金豹

莫仲予书迹


     我领略到莫仲予老先生高超的书法,已是很晚的事情。但我是有幸的。
     2005年岁末我到广东采访“9+2泛珠江三角洲书法联展”,由于工作关系,近年参加了很多大型展览的采访、报导和新闻观察,流行的体裁、浮躁的节奏、粗糙的笔法、浅薄的审美、类似的体验早已引不起太大的兴趣,甚至略有几分嫌恶。我知道这是工作疲惫和审美疲劳的结果,问题有一部分出在自己身上,因此总希望能多看看古代大家的传世之作,寄情于山水之间,以缓解日趋紧张的神经,平静一下忙碌的身体,重新唤起那少时对书法的梦想和激情。对书法的现状其实我内心里并不是太乐观,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,对书法理解的逐渐加深,我也越来越向往古贤名迹中那自然透露出来的生命状态,是那么鲜活,那么血肉丰满。我从中看到了一个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,真挚而可爱,却又令我钦佩不已。
      我与莫老的神交便是在那次展览,一张略大于三尺对开的章草小条幅,样式很老派,一丝不苟,笔笔扎实,然又轻松自如,看得出作品背后那不易发现的自信,其品格高古,迥异时人,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广东竟然还有如此高手,真是“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”。如果是位年轻人所作,当真让我辈畏惧。如果是位中年书家,我作为一个专业媒体人不应该不知道啊!况且有如此功力,作为中年人来说早应名满天下。难道是位老先生吗?看笔力实在老辣,看来广东真是藏龙卧虎,怪不得自古以来,辈出英雄豪杰。后来我向广东书协副主席丘仕坤打听,才知道是莫仲予老先生,已90岁高龄。后来我又向纪光明先生打听莫老更多的信息,才知道莫老是位功力深厚的老诗人,展览完后临行前,广东书协赠我一本《莫仲予章草集》。
     回到家后,翻看莫老的作品集,心情总不能平静,后来到网上查看莫老的资料,又知道莫老不仅是诗词界的大家,还擅中医、精音律,为一代古琴高手,真真让我辈后学高山仰止。2006年2月份,我写了篇《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》的文章发表在《书法报》(2006年第8期)头版上,介绍莫老。在文章中我表达了对莫老的尊敬,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情平静些。我觉得我做了件高尚的事情,自己的人格、修养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升华。
    2006年岁末的一天,我在编辑部偶然看来一张广东×单位办的诗词报,上有一诗  挽莫老,只看到标题,我便有些木讷,立即打电话给朋友,才证实了莫老驾鹤西去的消息。而我得知消息时,莫老已悄悄离开这个世界近一个月了。那天我的心情很复杂,有些伤感,有些遗憾,有些无奈,也有些愤世。前些天,我又得知尤无曲老先生也于去年去世了,我常想,无缘面聆这些道德高尚、学养深厚的老仙翁们的教诲,真是此生憾事。近代书法家有两位让我很佩服同时又感到很亲切,一位是高二适,另一位是白蕉,他们都说过一句类似的话: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写字。这种狂狷是缘于他们过人的本事的。我没看到他们交往的记录,好像并不太熟悉,否则也许会衍生一段艺坛佳话呢!我想这些人的精神是相当富足的,是一个旁人不易理解、甚至也理解不了的世界,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遨游在自由的心灵海洋里,幻化出那么五彩斑斓的锦绣文章,给人世间带来的是涤去浮躁、浅薄而平和辽远的空山鸟语。这天籁之音“人间能得几回闻”啊!
     或许我太情绪化,我不知道是我病了还是这个时代病了,我尤其敏感这个时代对崇高的冷漠、麻木乃至消解与戏谑,它们只会伤及我们的心灵,腐败由于过速成长而导致的发育不全的身体。当我们陷入集体狂欢时,是否也应保持清醒与朴素的人文操守呢?李泽厚先生最近答记者问说,这个时代要求的是个人发财的激情。以莫老的诗人之眼与风霜经历应该比我辈俗众更加洞悉明了,但他是淡泊的,宁静的,因而也是从容的和微笑的。一位诗人之死不会引起社会的过多关注,但却从此又多了一双从背后注视我们行动的眼睛。但也仅此而已。
    我个人深信莫老的书法是会传世的,其章草直接元、明大家,把清代这缺失的一链又重新接上了,其古质处与前贤相比更有峻拔刚强之胜,又避尖刻之薄,轻松自如,收放合宜,还是让时间去作证吧。晚生无缘、无福能拜访莫老,不过这样也好,否则我会难抑悲痛的。写此文时,正是今年的第一个节气——立春。阳光很美好,温暖而晴朗,我想像莫老弹奏的古琴声也一定很镇定和悠扬,是《潇湘水云》还是《关山月》呢?每一天都是崭新的,就让这位长寿老人安详地随着阳光而远去吧。徐志摩在诗中写道“悄悄是别离的笙箫”,我也仅以旧诗一首来纪念莫老


 那天
 于是我飘然远去
 正如
 呱呱坠地
 只有朗月清风
 和着
 黛青山水
 不带一丝
 无以言说的
 生命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《极乐世界》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7年2月4日于汉上青杉堂,是日立春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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